掛羊頭，賣狗肉

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影評：手語是母語、

請不要扭曲與打壓我們！

【文/香功堂主】《狂舞派》導演黃修平的新作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，探討聾人在社會上所遭遇到的困境，電影的角色刻畫與事件發展，都做到平衡與立體，劇本很令人驚艷。影片敘述素恩（鍾雪瑩飾）幼時因為一場重病而失去聽力，她的母親為了讓女兒不受排擠，幫女兒裝上人工耳蝸，並努力矯正女兒的口語發音。素恩在擔任人工耳蝸的推廣大使時，認識同為大使的 Alan （吳祉昊飾）以及他的好友子信（游學修飾）。Alan 相信科技可以給予聾人更多的幫助，子信則以聾人為榮，認為社會在推廣人工耳蝸之際，也不該打壓手語。夾在 Alan 和子信之間，素恩重新思考「我是誰、我要什麼」...

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透過三名主要角色，勾勒出聾人的生活樣貌。Alan 受惠於人工耳蝸帶來的益處，事業有成，認定手語有其侷限；子信從小就對校方打壓手語一事感到無法認同，他在成長過程中，為了證明聾人的價值，不斷與人（制度）發生衝突；素恩是乖乖牌，無論是聽從母親的指示，努力增進口語能力，或是遵循著社會的規範前進，鮮少為自己發聲，都是在試著符合主流社會對於她（聾人）的想像。

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沒有流於賣弄悲情的戲劇套路，而是從教育制度以聽人社會的標準作為方針，忽略了聾人群體的需求，進而看見社會裡存在的各種隱性歧視，例如素恩去被知名的金融公司面試，並順利錄取工作，然而，公司看重的是她的聾人身份（有助於提升公司形象），而非她的工作能力。素恩一方面得利於自己的身份（獲得工作），一方面又受困於自己的身份（無法被交付重要的責任），而形成一種矛盾。

這樣的矛盾也展現在素恩與母親的互動上，母親在素恩兒時便嚴格鞭策她的口語能力，並且禁止素恩學習手語，目的是要剔除素恩的「特殊性」（母親要女兒像「正常人」一樣）。母親的關愛，反倒讓素恩對自己感到自卑，覺得身為聾人是不夠好且低人一等的。諷刺的是，素恩母親要讓女兒融入聽人社會，但對聽人來說，他們還是會把素恩視為與自己不同的人，這也導致素恩認知上的錯亂：她既不是聽人、也不被聾人社會接受（不會手語），那麼她是誰？黃修平導演呈現出素恩的格格不入，不管是身在哪個族群，她都是異類般的存在，隨著劇情推演，素恩的自我認定光譜開始移動，最終找到落腳之處。

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並未否認科技對於聾人的幫助，同時也肯定社會對於聾人的態度和觀念確實有在持續進步，但影片高聲疾呼的，是認可聾人的能力與價值（想要把聾人「變成」正常人，不正暗示聽人覺得聾人是不正常的）。如果社會想要給予聾人幫助，不該只是表面的接納與包容，而是透過更實際的作為讓聾人能夠更自在地在社會中生活，例如透過手語翻譯師的幫助，去拓寬聾人的工作機會。

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讓我看得感動的點：

（一）它既沒有簡化聾人在生活上遇到的各種問題，也沒有刻意渲染他們的辛苦，而是透過溫柔且平實的敘事手法，描述聾人們與你我高度相似的日常（但在生活習慣上，還是會因為聽力的關係而有些許的不同）；

（二）黃修平導演在片中大量利用音效設計，讓觀眾想像（體驗）聾人耳中的世界，並透過視覺（攝影機）拍下手語的詩意與美感；

（三）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裡的子信以身為聾人為榮、海外留學回國的 Alan 全心接受人工耳蝸對他的幫助、素恩從想要成為精算師到投身手語教師工作，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，劇中三名角色對於自我身份的認同與否定、接受與抗拒，彷彿是在影射港人對於「我是誰」的反覆提問：徘徊在香港人、英國人、中國人的三種身份中，試圖找尋一條屬於自己（香港人）的路！

最後，非常喜歡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的演員群戲，飾演素恩的鍾雪瑩，憑本片拿下金馬女主角獎，實至名歸，不只是口音的模仿惟妙惟肖，更是各種情緒拿捏與詮釋的精準動人。

飾演子信的游學修和飾演 Alan 的吳祉昊，演出也非常地自然討喜，高度契合角色的氣質，讓人眼睛一亮。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在去年獲得三項金馬獎的提名肯定，但對我來說，這部片的導演和劇本是同等精彩，與其他的入圍作品相比也是毫不遜色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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